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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黛西丝1

二 黛西丝1

We read the world wrong and say that it deceives us.——我们把世界看错了,反说它欺骗我们。

——长眠之地

「我回来了,大家过得还好吗?有没有想我。」

我提着饭菜走在墓地之中,对着一座座死寂的墓碑打着招呼,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里是附近三座城镇唯一的平民墓地,所以这片墓地大的离谱,看上去能埋葬上千人。

这片墓地靠近亡灵海,步行10分钟就能走到海边,如果沿着海边向北走两天就能到达港口城市【波尔沙】;如果背对着海岸走,也就是向西走,半小时就能到奥古斯都镇,整个城镇就是建立在地下迷宫之上的;还有一座城镇我已经忘了怎么走了,明明小时候就和黛西丝住在那里,却连名字也是一点都记不起来。

我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去回想那些不重要的记忆,而我家就在墓地中央,至于为什么,那就是大叔遗留下来的问题了。

所以不但工作时要跟死人打交道,回家后也要和死人住一块。

这片墓地就在亡灵海的旁边,一年四季都会吹来又湿又冷的海风,我觉得选择住在这里的人多半脑子有病。

一座勉强能住人的破房子就屹立在墓地的正中央。

勉强可以遮风挡雨,勉强可以与外界隔离,勉强可以安心的睡上一觉。

勉强到我都不敢用力拍我家的门。

我要是有钱该多好。

「开门啊混蛋黛西丝!我回来了!」

我那不那么温暖的家里还住着一个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朋友以上亲人以下的人,本应是相依为命同甘共苦的两人,外出干活养家的却只有我一个,我在出去外面鬼混之前还得先把钱交给她把她安顿好。

家门口的信箱上贴着写有【哥哥辛苦了,回家前请往里面放三千金币,谢谢。】的字条。

这算什么,把我当慈善家了是吗,可恶啊,明明应该相依为命的两人却保持着这种金钱关系。

但是我也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刚从孤儿院跑出来的我们过着漂泊流浪的生活,我们挨饿是经常的事情,她饿的哭喊起来有时还会哭哑了晕过去,现在每次一有机会就会向我要钱,就算后来过上了能稳定吃上三餐的生活,这个习惯还是改不了。

无视掉了字条,从门口的地毯下捡起钥匙,打开了家门,一股熟悉的花香般的气味让我不由得放松了下来,回来了,时隔两个星期,我回到了家里。

黛西丝睡着在客厅中唯一的沙发上,头微微后仰依靠着沙发上,轻柔而缓慢地呼吸着,眼帘低垂盖住了她最为灵动的双眼,没有什么血色的圆润嘴唇微微张开,小小的瑶鼻轻声呼出鼻息,有些消瘦的双手叠放在大腿上,旁边桌子上那个静静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提灯将她姣好的容颜蒙上一层雾气般神秘的暗蓝色。

「喂黛西丝,醒醒,怎么睡在这种地方。」

她缓缓睁开尚还有些困意的眼睛,用那双跟提灯火焰一样的幽蓝色眼瞳看着我,她的眼睛很好看,好看的能发出微光,我是说真的,有时候她的眼睛真的会发出蓝色的幽光来。

那簇与众不同的幽蓝色火焰是大叔留给她的遗产,也是最宝贵的遗产。

「呀?哥哥!欢迎回来!这次带了多少钱呀,嘻嘻——」

明明长得气质十足,但笑的时候却无不透露出傻气来,特别是这种贪财的笑容。

我将防身穿的布甲和装备卸下,挂在了摆在门口的衣帽架上。

我估摸着拿到的报答费和那个盗贼犬人的悬赏金。

「大概2000金吧,足够我们过上三个星期了。」

其实这个金额也是缩减过的,要是让她知道我赚了很多钱,她会……抢劫我的。

她笑的更开心了,喜悦的样子就像是我会把2000金全部交给她一样。

「真哒!那真是太好了,明天我们去镇子上逛街吧,有一家餐厅我早就想去了。」

我叹了口气,坐到了她面前的地板上,发觉家里居然没有第二张椅子,我觉得拿着这笔钱买一张新沙发才是当务之急。

「那个以后再说,倒是你啊,汇报家里的情况。」

她伴着手指头,一一细数着。

「洛岚共离家21天,留下的700金已全部花完,15天内黛西丝主持了7场葬礼,4位正常死亡的老人居民,2位不幸夭折的儿童,以及1位病死于伤寒的老妇人,因为黛西丝信仰的宗教条约规定,所以收入为0金,目前黛西丝因为两天没吃饭已经坐在沙发上无法动弹,汇报完毕。」

信仰这种东西就是麻烦啊,有钱都不能赚。

仔细一看,她穿着一条之前没见过的新裙子,又乱花钱了,诶~真是活该挨饿。

我点点头对她表以赞赏。

「嗯,很好,上次我晚这么多天回家你可是直接饿晕在了地上,这次进步非常明显,值得奖励。」

她双手合十,对我露出了温柔如圣母般的笑容。

「那么奖励是多少钱?」

我也对她回以温柔如阳光般的微笑,双手交叉。

「想都别想。」

她的脸立即变成了冷冰冰的无表情,如同路人一般。

「欺骗少女感情的人渣。」

我对她摆摆手,转移了话题。

「先不说这个,来吃饭吧。」

我把饭菜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打开饭菜,肚子在这时也很适宜地发出叫声。

「诶?诶!为什么……为什么蔬菜那么多啊!哥哥!」她只能委屈巴巴地盯着我,要不是她饿的动不了,现在估计已经抓住我的衣服责骂我了。

「嘛~多吃点的素的对身体好嘛。」

「呜啊啊啊~!哥哥你不是说赚了很多钱吗!为什么还要这样虐待黛西丝啊?人渣恶心虐待狂大笨蛋!」

我装作要把饭菜收回的样子说道「不想吃那就别吃了吧。」

「等一下!!!我吃。」真是的,想不到她小小的身体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来,被她吓了一跳。

她忽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嘴角高高翘着发出嘿嘿嘿嘿嘿痴汉般的坏笑声。

「哥哥~来喂我吧,人家现在动不了了,但哥哥你可不能使坏哦。」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她打算今晚报复我半夜来偷袭我的钱包。

我用右手拿起木勺,碰到的勺子瞬间右手刺痛了一下,看来灵魂的损伤还没有完全痊愈。

「好吧,来,张嘴,啊啊啊啊啊~」

我用勺子挖起一勺饭递到她嘴边,因为疼痛手有些抖,但我尽量控制着不想让她看出来,她的嘴却迟迟不肯张开。

「那个……哥哥……嗯……如果你不想喂的话,黛西丝可以自己吃,黛西丝其实还有力气吃饭的……」

她盯着我的右手,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以前就知道她的眼睛能看到灵魂,想不到连活人的也能看见,我右手灵魂的烧伤在她眼里一点也藏不住。

「没事的,我还没惨到连喂饭都做不到呢,来,张嘴吧。」

黛西丝看着蹲在地上给她喂饭的我,像不好意思般脸上一下子飞上了两片艳红,总算是缓缓张开了嘴。

啊呀,吃下去了。

「!」

黛西丝脸涨得通红,没经过多少咀嚼就吞下去了,然后赶紧吐出小巧柔软的舌头来散热,两只小手一扑一扑地给舌头扇风,眼泪汪汪地瞪着我,朝我怒骂道。

「好烫!好烫啊!哥哥你是想烫死我吗!?你是故意的吧,绝对是吧!啊啊啊你这个坏心眼的人渣!」

「抱歉,我忘了你是猫舌头(猫舌指害怕高温饮食的体质,也指拥有这种体质的人。),我最近记忆力不大好了。」

我苦笑着,继续开始喂饭,但这时我开始用嘴把饭吹凉才喂给她。

不仅记忆力不行了,我现在非常的困,努力装作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真的好累。

我不能让黛西丝担心。

过了一伙总算是喂完了,看到黛西丝拿手揉着小肚子,红彤彤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我就觉得好像手上的疼痛都消失了。

幸福难道是会传染的吗。

「黛西丝,骨头呢?」

骨头是我们家养的狗,用来保护一个人在家的黛西丝,准确来说骨头并不是狗,而是只死掉的白狼,我用【死灵术士】的【Raise Dead】(死者复生)把它给复活了,我们家哪有钱来养活狗。

「骨头在你离开后的第9天就躺在地下室的楼梯上不动了。」

看来是我注入的魔力消耗完了。

我起身走到地下室,看到了骨头躺在楼梯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对骨头用过防腐药水,所以完全不担心家里会像外面一样有一股腐烂的尸臭味。

我把手放在骨头的头上,轻声念出了咒语。

随着象征魔力的淡蓝色光芒缓缓注入骨头的身体,骨头的眼睛睁开了,把嘴张开到最大打了个哈欠。

骨头起身后发出了汪汪的叫声,兴奋地窜出了地下室。

「骨头!你醒啦!睡得怎么样?我想死你了。」

「呜呜——汪汪!」

果然又去找黛西丝了,明明我才是它的主人,比起我来却更加喜欢缠着黛西丝,真的是养了只白眼狼。

说起来黛西丝天生就对不死族有着异样的亲和力,难道整天待在墓地里就会这样吗?那我是怎么回事,我在地下迷宫可不止一次差点被不死族给干掉。

看到黛西丝在抱着毛绒绒的骨头,身形庞大的骨头在她怀里趴着像撒娇一样扭捏。

「喂!别玩啦,这么晚了,睡觉去吧。」

我走到她面前赶走了骨头,把还未回复行动能力的她背了起来。

「什么?洛岚也会照顾别人了吗?哇——!好开心啊。」

什么叫也会照顾别人,也不想想这么多年来是谁照顾的她。

「先说好了,背一次500金,不想我背的话,你可以自己想办法爬回床上。」

她在背上轻揍了我一拳,甩了甩腿没两下就安分了下来,果然已经没有力气了。

「啊啊啊——!你身上好臭啊!快放开我!」

「我也是刚从地下迷宫回来啊,哪有时间洗澡,体谅一下我好不好!?」

她轻声在我耳边骂了我一句人渣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黛西丝安分地躺在床上,说实话她安安静静时的样子还真可爱呢。

「好了,睡觉吧,我还有事情没做完要接着出去一趟。」

想了想我又补充道「明早就回来,回来后就带你去镇上玩。」

「那么,晚安黛西丝,祝你好梦。」我准备转身离去,却被她紧紧地抓住了衣角。

时间仿佛静止了,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好久,黛西丝轻轻收回了手。

「哥哥……我受不了了……我再也不想在家等你了……哥哥你不要再去做那份工作了。」

黛西丝发出了有些发抖的声音,真奇怪啊,就算不用转过身也能知道她现在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

「哥哥……哥哥……我好害怕,我好怕突然……突然有一天……哥哥……再也不会回到家里,再也……再也不会见不到哥哥。」

「黛西丝……」

「哥哥你知道吗,你晚回来的这几天里,我一点……也睡不着,我也知道哥哥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在……黛西丝一觉醒来后……哥哥就会在家里为我准备着晚饭……但是……但是我真的好害怕……害怕到,害怕到……」

我转过身去,摸了摸她的头,梳理着他的长发,当柔顺的黑发从指间穿过时,那种感觉真是舒服呢,以前我也经常这样摸她的头,我也好想可以一直待在她的身边啊,但是呢……

「黛西丝你听好了,洛岚我在把你嫁出去之前是绝对不会轻易死掉的!【魔物潮】那次也好,还是讨伐【守门魔物】那次也好,被邪教集团保卫那次也是,就算一身是血体无完肤昏迷不醒,我都会活着回到家里,总而言之我是一个命大的人啊,黛西丝。」

「所以快睡吧,我很开心你这么担心我,但这份工作我必须要做下去,为了我,更是为了你。」

「哥哥……」

黛西丝咬了咬下唇,想要说什么,太多的话语却堵在了嘴里。

「【Dope off】。(昏睡)」

等……黛西丝完全没想到我会这样对她,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惊讶后便睡着了。

我抚摸着她安心的睡脸,她的担心是有必要的,其实我也有考虑过,果然还是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下去了。

引路人是一个比当冒险者的死亡率还要高的职业。

常年在地下迷宫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工作,不得不孤身一人下到深处的危险楼层,被魔物袭击是家常便饭,而且身体总会留下旧伤,旧伤会不断地累积,总有一天会因为旧伤发作而造成失误死在地下迷宫里,然后被新的引路人代替。

我的味觉在一次魔物的围困中完全失去了,为了逃脱我喝下了强效恢复药,药水的副作用使我失去了味觉,不过效果很显著,安全跑掉了。

也不能说是完全失去味觉,稍微还是剩下了点对于甜味的味觉。

不止味觉。

左眼曾被树妖的毒液喷溅到,现在视力衰退严重;右耳被鸟妖的声波攻击近距离击中到现在几乎听不见声音,右手被牛头人踩踏过,手指几乎要断掉,恢复后手指无法控制力道不能做出精细的动作。

两条腿上和双臂都是魔物的咬痕,更重要的是我才17岁,以这种受伤频率下去的话,我深知自己可能活不过25岁。

在此之前我必须赚够足够多的钱再将黛西丝嫁出去,然后好好享受生活吧。

我走出了房间,坐到了沙发上,是错觉吗,这上面还残留着黛西丝的体温,感觉暖乎乎的。

当这舒适的感觉占据思想时,睡魔悄然袭来,我知道自己已无法抵抗这梦境的邀请,那么在出发前,先稍微休息会吧。

也许我真的撑不下去了,说起来肚子好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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